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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约5200字】

在2021年的最后三个月，有一种声音在中外CS:GO社区中广泛流传：如果这款游戏里没有AWP，那么NiKo就会是最好的选手。换而言之，阻止NiKo成为最佳选手的障碍不是他自己，而只是游戏机制。事实上在职业圈中，这种论调也一度非常有市场，在去年年底，apEX、shox和smooya等人都殷勤地为波黑人背书，送上肉麻的赞美。时隔一年，对G2的明星选手的吹捧早已退潮，但另一方面仍然有很多人持有这种观点：AWPer的rating往往比步枪手更高是因为他们使用的武器。长期以来，人红是非多的s1mple被厌恶他的人扣上“AWP abuser”的帽子无非也是这种观点的延伸。

我们有必要思考一个问题：AWPer的数据为什么总是如此突出？这是因为他们手握Big Green，还是单纯地因为他们就是更好的选手？

1    一些数据

所谓“先问是不是，再问为什么”，在讨论这个话题之前有我们要先证明，在统计意义上，AWPer是否普遍优于步枪手。这件事情并不难办，在此我统计了目前HLTV Top 20战队的稳定阵容的100位选手自年初至IEM里约Major为止的“HLTV event filter”数据。100个样本也许不够多，但考虑到他们是这个世界上最优秀的CS:GO选手，得到的结果应该足够有代表性。

将这些选手的rating画成一张条形图，屹立在条形图最左侧的是s1mple、sh1ro和ZywOo，三人在今年的rating均为1.28，他们与rating最高的步枪手NiKo和blameF的差距甚至大于条形图另一端的nitr0与HooXi的差距。紧随三人之后的还有一大批数据较高的AWPer：degster、m0NESY、broky、syrsoN、SunPayus和Jame，这些选手的rating都在1.13及以上。20位AWPer的平均rating是1.11，而剩余的80位步枪手则是1.04，看起来AWPer确实面对步枪手建立起绝对的优势。

不过有一点因素可能会影响我们的结果：由于指挥的职责可能会对选手的个人表现有不可忽略的负面影响，而大部分的IGL又是步枪手（在这20支Top 20战队中，只有3支战队的IGL是AWPer），我们可以将20位IGL排除在外，看看结果是否有明显的变化。

结果是步枪手的平均rating得到了小幅提升，从1.04达到了1.06。但除了我们亲爱的上帝因他IGL的身份而被剔除，AWPer还在霸占着条形图的左侧，他们的平均数据几乎没有变化，仍旧是1.11。所以即使我们排除了那些因为疲于发号施令而无法兼顾个人表现的IGL，AWPer对步枪手的数据优势依然存在。

但如果我们不关心那些最耀眼的超级巨星呢？他们都位于图中白色虚线的左侧，而白色虚线右侧的AWPer似乎并没有聚集在一起。不妨假定1.13是分水岭——在过去五年的50人次HLTV Top 10选手中，只有5人次的rating低于这个数字，只关注rating低于1.13的选手，结论是否会有变化？

在白色虚线右侧有64位选手，其中9人是AWPer，剩余55人是步枪手。这些步枪手的平均rating是1.05，而9位AWPer的数据只有1.03。即使我们不考虑赶鸭子上架的半吊子狙击手es3tag，剩余8位AWPer的平均数据也不过是1.04。与上文的情况相反，AWPer对步枪手的数据优势荡然无存。同时，这些AWPer的数据的标准差与步枪手极其接近，表明两类数据的分布遵从一种相似的规律，并没有出现1.13的rating之上AWPer扎堆的情形。

从这些数据我们可以得到两个不够严谨（因为排除IGL和rating不低于1.13的选手后，我们的样本量减小了超过40%）但很有趣的结论：首先，AWPer群体并没有在整体上胜过步枪手群体，平庸的AWPer并不比平庸的步枪手更出色，不过顶尖的AWPer的确优于顶尖的步枪手；其次，在高rating的选手中，AWPer的比例远超过20%的理论值（今年17位rating不低于1.13的选手中有9位AWPer），换而言之AWPer更容易得到更高的数据。问题是，为什么会是这样？

2    事情的起源——回顾历年HLTV Top 20榜单

既然只有顶尖的AWPer可以盖过顶尖的步枪手的风头，我们不妨以HLTV评选的历年Top 20选手为研究对象，也许可以找到问题的源头何在。从下图中可以看到，历年Top 20榜单中都不缺少AWPer的身影，20个名额中AWPer至少占据4席（与20的1/5的理论值相同），至多则有6席。但是，在2018年以前，主宰榜单顶端的不是AWPer，而是步枪手。从2011年的NEO开始至2017年的coldzera为止，历年的最佳选手都是步枪手。此外，无论采用rating 1.0还是2.0，在这些年份数据最出彩的选手还是步枪手。2014年的kennyS是一个例外，法国人的rating达到了惊人的1.27，在当年的Top 20选手中最高。但是，这些数据主要来自相对较小的赛事而非大型赛事，而且图池数只有59张，这无疑减少了他的数据的价值，也是他止步Top 6的原因之一。此外，kennyS在前后两年的rating分别为相对正常的1.14和1.12。所以，我们有充分的理由认为1.27是一个异常值，从而将其排除。总之，在2018年以前，“顶尖的AWPer在数据上优于顶尖的步枪手”这一现象并没有产生。恰恰相反，步枪手的数据甚至略有优势。

那么为什么在2018年，故事的走向发生了急转弯？有两位在图中用黄色标注的选手可能促成了这种变化。首先是device，在2014年和2015年他与cajunb和karrigan共享AWP的使用权，大多数时候他手中的武器还是步枪。但在2016年这两位队友相继离开后，device逐渐被zonic改造为全职狙击手，他的AWP击杀占比从2015年的不到20%倍增至2016年的39%。一方面，步枪手群体白白损失了一员大将；另一方面此消彼长，接纳了这位新成员的AWPer群体实力大大增强。

如果一个device不够，那就再来一个s1mple。与丹麦人不同的是，乌克兰人一直都擅长使用AWP，只是在Liquid和进入NAVI的第一年，他并没有扮演主狙的角色，手握大狙的队友分别是jdm64和GuardiaN。事情的转机发生在2017年7月，克拉科夫的惨败让GuardiaN远赴FaZe，s1mple如同HR和F3时期那样重新扛起了AWP。后来的故事我们都耳熟能详，s1mple在2018年打出了现象级的表现。不过我们需要关注的是，AWP对他的加成有多大。在2017年与GuardiaN共事的前7个月，s1mple的数据如下图所示。对于他扮演的步枪手角色而言，这样的数据足够惊艳，但并不比coldzera、NiKo和fer更出彩。这三人既是2017年最出色的三位步枪手，又是当年的Top 3选手。

很多人说“s1mple即使不用AWP也可以成为Top 1”，这篇文章并不想讨论这个在实际的世界中已经无法证明的难题。我们的重点是，当s1mple拿起AWP，他有多么恐怖。在2017年的最后5个月，担任主狙的s1mple已经开始打出一些不可思议的数据：1.35的rating、0.91的KPR和1.51的impact rating。比起步枪手s1mple，这样的s1mple是不是更贴近我们对他的印象？所以，s1mple在2018年的大爆发是完全有预兆的，他在GuardiaN离开之后就已经开始尝试在数据上突破这款游戏的天花板。

device与s1mple相继“倒戈”使得2017年“步枪手繁荣”的熊熊烈火在2018年猝然熄灭。二人成为了世界上最好的选手，彻底打破了长期以来步枪手对最佳选手的垄断。尽管暂时还没有第三位AWPer可以与二人相提并论，但光凭device与s1mple就足以彻底改变CS:GO的顶层生态环境。到了2019年，横空出世的ZywOo让AWPer群体巩固了他们的优势，顶尖的步枪手再也无法在数据上与顶尖的AWPer相提并论。s1mple和ZywOo的二元共治从2019年延续至今，而年龄最长的device则先在2021年遭遇下滑，不过独联体新星sh1ro完全顶替了他的生态位，并在今年进一步威胁到了s1mple和ZywOo的地位。

所以，device和s1mple的转型，加之ZywOo（以及今后的sh1ro）的出世，让顶尖的AWPer的数据远胜过顶尖的步枪手，进而让AWPer群体霸占了Top 20榜单的顶端。2018年以来的12人次的Top 3当中，s1mple、ZywOo和device分享了10人次的名额，只有剩下的两次第三名给到了步枪手群体的光杆司令NiKo。至于今年，看起来AWPer包揽前三名又是板上钉钉。

3    提升AWPer的数据的因素

s1mple和ZywOo的rating自然不是从天而降，我们有必要厘清两件事：一是顶尖的步枪手与s1mple和ZywOo的差距何在，二是为什么AWPer更容易打出漂亮的数据。下图列举了今年17位rating不低于1.13的选手的一部分数据，可以很明显地看到，与rating相关性最高的数据是KPR和impact rating。但这只能模糊地解释第一个问题，即s1mple和ZywOo之所以有极高的rating在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二人强大的击杀能力和随之而来的高影响力。

而对于第二个问题，我们势必要找到AWPer群体的共性。下图比较了这17位选手的首杀尝试率与首杀成功率，其中绿点代表AWPer，红点代表步枪手。我们大致可以把这些选手分为四种类型：左上角的选手的首杀尝试率较低，但首杀成功率特别高，他们的代表是sh1ro和Jame等风格保守的AWPer；左下角的选手的尝试率不高，成功率也不出色，他们主要是frozen和ropz等不以正面火力见长的自由人；右下角的选手有很高的尝试率，但成功率并非顶尖，代表人物就是NiKo和Ax1Le等激进步枪手（指首杀尝试率超过20%的步枪手）；至于右上角的选手则兼顾了较高的首杀尝试率和成功率，当中既有s1mple和ZywOo这样的超级巨星，也有m0NESY和SunPayus这样刚刚崭露头角的新星，他们是风格激进的AWPer。步枪手全部出现在散点图的左下角和右下角，唯一的例外是blameF。AWPer则截然相反，位列散点图的左上角和右上角。很明显，对于这些顶尖的AWPer，无论他们的风格是激进还是保守，都有相当亮眼的首杀成功率。考虑到AWP一枪毙命的特性，这毫不奇怪。游戏机制决定了AWPer的首杀尝试会比步枪手更轻松。

相较于步枪手，AWPer的高首杀成功率有什么好处？显而易见的一点是，他们可以获得更多的击杀。在首杀尝试率相当的前提下，这还意味着AWPer会获得比步枪手更高的impact rating。另一方面，高首杀成功率可以进一步捍卫AWPer的高生存能力，他们的回合贡献率KAST也随之有所提升。于是，这里提及的所有9位AWPer的DPR都不高于0.60，其中8位AWPer的KAST都不低于73.3%，无法被击杀的Jame和sh1ro的DPR更是分别低至0.51和0.52这样荒谬的数字。反观步枪手群体，自由人尚还可以通过规避首杀尝试来维持生存（但也因此失去了直接影响力），可是以首杀为生的激进步枪手就注定要在更多的回合中被对手击倒。总而言之，在AWPer、激进步枪手和自由人三种角色中，AWPer可以兼顾生存能力和首杀能力，甚至可以进一步实现高影响力，因而AWPer比步枪手更容易打出高rating。这也是为什么在高rating的选手当中，AWPer的占比要远大于20%的理论值。

回答了第二个问题之后，我们还可以再次回顾第一个问题，即为什么顶尖的步枪手和顶尖的AWPer有差距，并得到补充答案。上文提到自由人往往因不参与首杀尝试而缺乏影响力，进而受制于较低的上限。所以我们可以看到，今年rating最高的步枪手NiKo、blameF和Ax1Le并不是一般意义上的自由人（他们可以被视为自由人，但他们承担的职责实际上比自由人的角色要宽泛得多，比如首杀就是他们的分内之事），他们具备相当高的影响力，在impact rating上足以与与顶尖的AWPer相提并论。自2018年以来的Top 20排行榜也给出了类似的结论，即能与顶尖的AWPer在数据上掰手腕的其实只有顶尖的激进步枪手，因为NiKo、electroNic、EliGE、dupreeh和Ax1Le等进入Top 5的最卓越的步枪手几乎都是激进的，即使是最“保守”的2019年的Magisk也有19.6%的首杀尝试率，自由人则被HLTV拦在Top 5的门外。

那么这些激进步枪手棋差一招，终究无法取得与s1mple、ZywOo和device相似的rating，无非还是因为他们确实可以通过更高的首杀尝试率来弥补首杀成功率的不足，进而缩减在首杀能力和直接影响力方面与后者的差距，但是他们不得不牺牲生存能力，KAST也随之减少，这两点限制了他们的rating。下表粗略地概括了各类顶尖选手与s1mple、ZywOo和device的差距何在（注意这里的“一般”和“低”只是相对于最高水平的概念，并不是指该类选手的相关能力有所欠缺），在这里生存能力和影响力是直接决定rating的因素，s1mple、ZywOo和device的优势一览无遗。

4    鸡生蛋还是蛋生鸡？

我们已经大致解决了上文提到的两个问题，无论是AWPer更容易打出高rating还是顶尖的AWPer的rating比顶尖的步枪手更高，归根结底指向一件事情：AWPer可以兼顾由高首杀能力衍生的高影响力和高生存能力，而步枪手无法做到这一点。这看起来似乎在暗示AWPer的强势是由游戏机制决定的，s1mple、ZywOo和device如此强大无非还是因为他们手中的Big Green。但这就是真相吗？

有一个问题值得思考：究竟是强大的AWP催生了强大的s1mple、ZywOo和device，还是反之强大的s1mple、ZywOo和device使AWP成为了最可怖的大杀器？表面上看，上文提及的数据指向第一种观点，而且当device和s1mple完全皈依AWP之神后，他们确实比过往更加强大。但第二种观点同样说得通，因为AWP一直在那里（它甚至被削弱了），可是在s1mple、ZywOo和device之前，从来没有人可以像他们一样如此高效地驾驭这把武器，即使是那些我们耳熟能详的老狙神。我们可以比较这些最伟大的AWPer的整体击杀能力、首杀能力和生存能力（选取生涯Top排名最高的一年的数据），最终胜出的还是s1mple、ZywOo和device。而那些早期的AWPer可以在首杀和生存之间取舍，但难以兼得，同时他们的整体击杀能力又逊于s1mple、ZywOo和device。当然你可以说2018年的s1mple和device以及2019年的ZywOo的多数击杀并非来自AWP，他们的成功与AWP关系有限。但这不正好证明了他们与早期的AWPer相比，具有更强大的使用其他武器的能力，是更全面的选手吗？对于他们而言，AWP不过是武器库中的一个选项而已，并不是命根子。

此外，还有一种现象同样支持第二种观点：没有人是天生的AWPer，有许多人之所以成为AWPer是因为他们在通往职业圈的道路上优于同侪，从而“被迫”扛起大狙。比起AWP，ZywOo更喜欢用步枪镇守Vertigo的A斜坡，他在路人局中也不太喜欢使用AWP；sh1ro的早年生涯并没有一直扮演AWPer的角色，手握AWP的人一度是nafany；broky在加入FaZe之前是纯步枪手，在NiKo和YNk的敦促下才不得不成为狙击手；m0NESY在加入NAVI Junior之前一直都是副狙，直到教练要求他承担起主狙的责任……AWP就像是英格兰传说中的石中剑，固然有无可匹敌的威力，但也只在亚瑟王这样的真命天子手中才能被自如地运用。

无论是时势造英雄还是英雄造时势，CS:GO的顶层生态的现状就是AWPer稳居至高无上的宝座，2021年的Top 20排行榜中已经有多达6位AWPer现身，而今年很有可能又有至少6位AWPer上榜。如今，Valve已经将AWP的弹匣容量腰斩，自然是为了限制这把大杀器的威力。未来的AWPer还会像现在这样风光无限吗？让我们拭目以待。